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杂技剧《小桥 流水 人家》评析

   刊发时间:2018-08-20   作者:聂翠青

杜甫有诗曰:“文章千古事,得失存心知。”《偶题》中的“文章”,可以是诗词,绘画,音乐,当然也可以是杂技。

杂技需要经典,杂技创作需要成为传之千古的事业。然而,杂技要想成为“千古事”,成为既能表达形而下(技巧)、更能表达形而上(文化内涵)的直抵人心的真正的艺术,就必须突破本体语言叙事、抒情、达意、状物的瓶颈,“谈欢则字与笑并,论戚则声共泣偕。”(《文心雕龙》)为此,许多编导不断探索,甚至以飞蛾扑火般的精神为杂技语言趟路!

实践带来可喜的收获,但问题依然存在……

听闻江苏省杂技团的杂技剧《小桥 流水 人家》在太原驻场演出,导演又是山西籍著名导演何晓彬老师,心向往之。受邀观看演出时,期待并紧张着。

正式演出前的水幕激光秀喷薄而出、精彩四射,满场惊叹欢腾(其实演出结束后的水幕焰火激光秀更为炫酷震撼),我只静静地等待,眼前的一切,如同一本装帧精美的书,外表固然重要,最重要的,还是它的内质。剧情徐徐展开,惊喜连连不断。《小桥 流水 人家》语言何止文从字顺,简直辞藻优美,文采飞扬。“序”,湖水碧波荡漾,在一群姑娘的足尖顶技中,“荷花欲拆犹微绽”,男主人公刘水一手提一只木桶,稳健朴实又调皮摇晃地走在软钢丝上,走入观众视野,走入采莲女小乔视野……第一折第二段“莲采荷”,“转碟”依依旋转、点点抖动,宛如夏日阳光下的田田莲叶,碧嫩酥翠;“转毯”摇摇娇娇,花开吐秀,恰似婷婷绽放的荷花,含羞醉人,真可谓“荷叶荷花相间斗,红娇绿嫩新妆就”……这样的佳句,俯拾即是,美轮美奂。特别在“序”及第一折中,目不暇接,美不胜收。

美的语言,如果离开内容,只会是无聊的堆砌和铺张,终将流于空洞无物。然而,要赋予生硬直白的碟、盘、桶等以“性格、情感、风韵、意义以致灵魂和生命力”(编导语)从而表达内涵,谈何容易。为了尽可能大地满足观众的审美期盼,杂技语言的呈现常常会使人“得言忘义”,这是杂技语言的特点,也是杂技语言很难走出困境的症结所在,但《小桥 流水 人家》却用最易“得言忘义”的杂技语言,将一个极有意境的悲欢离合、终成眷属的爱情故事,娓娓道来,自然顺畅,情节一波三折,扣人心弦;节奏张弛有度,繁简得当;情感深切真挚,直抵内心;人物个性鲜明,饱满生动,可见导演驾驭杂技语言功力之深,“恢恢乎游刃有余”——最是惊艳藕“鼓技”。特别喜欢《小桥 流水 人家》的“序”和第一折,这里的技巧语言有如小雨润物,自然无声,化入情景,化了观众的心。尤其是第一折第一段“杨柳青—鼓技”。看到先出现的字幕,可能很多观众心里都会咯噔一下,鼓那么一个生硬的家伙,与小桥流水人家的秀美怡人太不搭调了……波光潋滟之间,采莲小舟悠悠荡来,船上载满鼓——不,是莲藕!鼓竟然是一节节莲藕。采莲女们满载而归,歌吟戏耍,于是,“鼓技”得以充分展示,男女主人公小乔和刘水的爱情得以尽情铺衍。不得不佩服导演,用一个极具智慧的创意,四两拨千斤,将鼓乃至整个桥段全部盘活,点石成金。这个鼓与一般杂技“鼓技”中的鼓最大的不同是这个鼓有了形而上的审美意义,是一个唯美的鼓,一个诗意的鼓,一个灵动地融入到小乔和刘水的情感当中的鼓,成为爱的延伸,爱的见证,惊艳四座,堪称经典。

最流畅者,莫若“莲叶何田田—气垫跟头”以及“惊风荡—旋转软钢丝”、“劈风斩浪—蹬人、抖轿子”。看“序”中的“气垫跟头”,清波碧浪里,水工们在劳动中展现出灵巧精湛的水下功夫,此情此景,不由联想到《水浒传》对“浪里白条”张顺“向碧波深处显形骸”、“自把两条腿踏着浪,如行平地”的精彩描写。这样的语言,读来痛快过瘾,拍案叫绝!第二折第三段的“惊风荡—旋转软钢丝”上刘水与海上风浪搏斗、第三折第二段的“劈风斩浪—蹬人、抖轿子”中,同伴们在海浪中勇救刘水,语言叙述干净利落,一气呵成,让人有一种听评书的酣畅淋漓。这样的叙事,有如传统的故事性叙事,起承转合,自然流畅。人物勇敢无畏、不惧艰险的个性,也在痛快淋漓之中,栩栩如生地展现出来。

最巧妙里见功夫。为了全方位调动杂技语言为剧情服务,编导尝试运用影视的镜像表达方式,比如蒙太奇手法。第三折第四、五段,一边是同伴“滚圈”在水中搜救搏击,一边是小乔拒绝媒婆说媒,两条线索交叉发展,造成一定的悬念和紧张气氛,强化了戏剧的故事性。特别是第三折第三段的“海上生明月—杆技”,小乔和刘水在分别安放于舞台两头的“杆技”上辗转反侧,缠绵纠结,一种相思、两处哀愁,相隔千里却心心相印的真情被描写得楚楚动人、淋漓尽致。此“杆技”,随物以宛转,随心而徘徊,构思巧妙,皆源真功。

惊叹时亦是最大胆处。剧情进行到第三折第一段,字幕出现“噩耗—球技、皮条”时,再一次诧异。刘水落水失踪的消息传来,小乔悲痛万分,欲殉情而去。哀痛的场面运用“皮条”技巧,可以准确地表现出小乔哀情的千回百转,痛苦的撕心裂肺。但是,“球技”这样一个现代意味极浓、感情色彩极淡的杂技技巧,如何表现小乔的伤痛欲绝?带着疑问,也带着几折戏下来对导演产生的信任看下去,发现“球技”真乃“化腐朽为神奇”的神来之笔。导演大胆细腻地将“球技”用超现实主义表现方式切入哀痛的“皮条”场面,产生了两个维度的情景,一个现实的——哀伤的小乔在“皮条”上痛苦辗转,一个超现实的——缓慢舞动“球技”的黑白无常和阎罗魅影在小乔身边无情徘徊……小乔痛不欲生的痴情被看似无情的“球技”深化了,升华了——真正的爱情,可以超越时空,超越生死!再一次为导演异乎寻常、不同凡响、大胆新颖的想象所折服,想别人不敢想,成别人不能成。

成人之美是做人之至纯境界,而成戏之难,则是艺术创作之至高追求。这部杂技剧准确的称谓是国内首部大型诗词歌赋实景杂技剧,顾名思义,就是将诗词歌赋有机地融入杂技技巧当中。这是一个很有创意的好点子,同时也是一个很冒险的玄点子。我们知道,中国古典诗词歌赋作为一个极有意境的存在,清醇而高迈,有一种常人很难企及的境界,其他艺术语言表达起来都常常捉襟见肘,难乎其难,何况精神内涵表达上先天不足的杂技语言?的确是一个高难度的挑战。从最终的呈现效果看,一方面,诗词歌赋提升了《小桥 流水 人家》,让它有了文化品位,有了诗情画意,有了高雅意境;同时,杂技用它特有的语言,展现出别样的诗词歌赋之美,你看,“鼓技”中的唐诗《竹枝词》“杨柳青青江水平,闻郎江上踏歌声;东边日出西边雨,倒是无情却有情”;“男女对手”中的南朝乐府《青阳渡》“清荷盖绿水,芙蓉披红鲜。下有并根藕,上有并蒂莲”;“双人杆技”中的元曲《我浓词》“你侬我侬,忒煞情多;情多处,热如火;把一块泥,捻一个你,塑一个我,将咱俩一齐打碎,用水调和;再捻一个你,再塑一个我”……杂技让诗词歌赋以新颖的姣容走进人们内心,滋润心田……更让人欣喜的是,杂技语言在呈现诗词歌赋之美的同时,也将诗词歌赋巧妙地化为“审美性叙事”来叙述故事,抒情状物,比如主要表现小乔和刘水相遇、相知、相爱的“序”和第一折,杂技语言叙述故事时,将传统的“故事性叙事”有意揉碎或弱化,代之以由一个个唯美的人生片段和赋予本体语言张力、诗意沉醉感的“审美瞬间”来构成“审美性叙事”,“莲叶何田田”、“杨柳青”、“莲采荷”、“情投意合”等等,就是一个个诗意沉醉的审美瞬间,优美诗意地叙述人间真情,人世真爱,其情深,其意远,其韵浓……

还有,其景真。作为一部文旅产品,《小桥 流水 人家》走出传统镜框舞台,走入立体实景,用现代化的声光电以及真实的小桥碧水,打造出一个梦幻般的小桥流水人家,使观众有了一种完全不同于传统镜框舞台的观看感受。传统镜框舞台造成的间离效果会让观众对剧情产生本能的疏离,从而更多以旁观者的身份观看剧中的喜怒哀乐;实景则不同,它可以让观众身临其境,恍惚间仿佛走入如梦如幻的江南,走入如诗如画的小桥流水人家,与剧中人物同呼吸共命运。更为重要的是,真情实景,会极大地触发创作者的灵感,如同贾宝玉走进刚落成的大观园,仙幻的湖光山色、亭台楼阁,激发了他的诗情,于是才思泉涌,佳作迭出;这里同样,小桥流水人家的秀美灵动会将编导心中储集的杂技语言瞬间激活,化作更准确、更出新、更出彩的精湛表达。特别是那些“物”,骤然间都有了江南的灵性,江南的温婉,江南的细腻,与江南融为一体,不可分割,鼓、毯、碟、球等等,无不如此。实景触动真情,真情带来才思勃发,这是创作的必然规律。

其实,一个节目或者一个剧目,从语言符号学的角度讲,都是一个文本系统,或一个语言系统,符号系统,语言或符号的“所指”与“能指”应该完美结合,文本才有意义。所谓“所指”就是符号的被表示成分,即作品中已经展示出来的东西;所谓“能指”,就是符号的表示成分,即想要表现的东西。假如一个杂技节目其“能指”即想要表现的是英雄奋勇攻克敌堡,可其“所指”即实际表现出来的却是高椅,必然差强人意,牵强附会,这样的文本无疑失去其美学价值,难以得到观众认可。《小桥 流水 人家》最成功之处在于将“所指”与“能指”进行了完美的融合,这个杂技剧运用了许多已有的、传统的杂技表现手段和方式,却没有让观众有陈旧之感,关键在于编导善于在已有的技巧语言中发现感悟,巧妙选择,合理设计,使之为剧情服务,从而使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内涵在恰到好处的语言描述中得以展现。爱情的主题、小桥流水人家的意境如此深入人心,无疑得益于杂技本体语言的合理运用,“所指”与“能指”的浑然天成,完美融合。

艺术无止境,它是一个不断从不完美到力求完美的无限循环过程,因此,提几点小建议,仅供参考。第二折“秋”的第一段中,LED屏上稻浪翻滚,丰收的人们挥汗收获,劳动间隙,歌舞娱乐,玩起“草帽”。“草帽”技巧出现在这个场景里,自然贴切,毫不造作,问题是杂技语言叙述在丰收与“草帽”之间缺少一种铺垫或交代,因此有些突兀,语言逻辑上有一种突然断开的感觉。如果在语言叙述上增加一些必要的过渡,比如看到心上人满头大汗,小乔心疼地为他擦汗、送水等与割稻相关的叙述,“草帽”出现就成为水到渠成的自然了;第四折“春”中一些欢庆的场面,似乎有人云亦云的痕迹。另外,画鼓为藕——点石成金的创意再多些,岂不更妙?

无需赘言了,场场爆满的观众已经说明一切。

《小桥 流水 人家》用杂技语言写出一篇好文章,值得称道!而如何改进杂技语言,破解相关难题,将杂技做成“文章千古事”,《小桥 流水 人家》给了我们很多重要启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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